大殿上基斯、橙、弥三人四面望去,见着四处巷道中数不尽的活尸,直拥了过来,围着大殿边缘伏倒在地。个个都把头磕得如同捣蒜一般,似是在对那山坡顶礼膜拜。
橙集中耳力,凝神静听,听见一众活尸口中念念有词,竟是在齐声呼唤“肉魔王马场赖人大人”这几个字。不由得骇然变色,急忙退后几步,仰面朝那小山坡望去。只见那山坡顶上忽然撒下不知多少银丝白线,直从大殿上众人头顶掠过,又刺入那数百具活尸颈后。
众活尸仍不住磕头跪拜,颈后银丝白线顷刻间被染作红色,身子止不住地急颤,便似漏了气般干瘪下去。橙一见如此便知,那些银丝白线正在吸取活尸体内血肉精髓。想那些活尸本就形销骨立,再经这么一吸,只眨眼间便已只剩下一具骷髅,扑倒在地,再也不动了。
大殿上人人见了这般诡异情景,无不骇然变色。唯有基斯惊喜万状,仰面又朝那山坡顶上大声叫道:
“敢问是肉魔王马场大人吗?”
那山坡吃净了百余具活尸的血肉,收回银丝白线,颤动得更加厉害,下端忽然生出八只利爪,竟然立了起来。山坡上泥土花草此时已被抖落得七七八八,下面竟然渐渐显露出一只巨大无比的白色蜘蛛来。
看那蜘蛛巨口中衔着一个男子。那男子只上半身露在外面,浑身不着片缕,极是消瘦,肤色苍白,脸如病鬼,两眼眼眶中并无眼珠,却各生出一朵葵花来,看着极是可怖怪异。
橙见着这般诡谲奇景,又觉得那白色巨蛛灵气澎湃,只将基斯也都比了下去。正惊惶失色间,蓦地想起早前在人间之里中,藤原妹红和上白泽慧音曾对她说起。北方的黑城中有一员月人的大将,号称是月面四大魔之一,名叫马场赖人。模样正与眼前这巨蛛和男子一模一样。只是在妹红二人口述之中,那男子两眼完好,并无葵花从中生出而已。
基斯见了这男子,目光中陡现喜色,单膝跪倒在地,大声叫道:
“在下是秽魔王五十岚大人麾下近侍,官拜正四位下参议,五十岚基斯。参见左近卫大将,肉魔王马场大人!”
那巨蛛口中男子仰头长吁一口气,发出幽幽呻吟,便似是从长久的沉睡中醒来一般,却不回话。
基斯又道:
“五十岚大人闻听马场大人所在城堡遭幻想乡妖魔侵攻,情势危急,命属下率两名得力干将来此相助。却不料晚到一步,城中只剩废墟瓦砾,月面将士尽已身中邪法,变作活尸。”
又指着橙一行四人道:
“属下率着两名干将四处找寻,不见大人踪影,还以为您也遇害。便只遇见这几个秽土的妖魔,正要擒拿,不料却惊醒了大人。敢问大人,缘何竟在此沉睡,缘何您身上又会有软银白盏花生出?”
他心中有百般疑问不得其解,只盼着马场赖人解答。
橙却只消看见马场赖人两眼中生出的向日葵,便已对他诸般问题的答案猜知得七七八八。
那巨蛛低头俯身,马场赖人转过脸来,正对着他,蹙眉嗅了一嗅,沉声道:
“你、你也不弱啊。”
基斯怔了一怔,随即道:
“属下蒙五十岚大人提点,不过略有拙艺而已,谢大人谬赞了。”
那马场赖人呵呵干笑俩声,忽然闭紧牙关,一阵咬牙切齿,浑身不住发颤,竟似怒火攻心一般。
基斯见他这般模样,不禁问:
“马场大人,您怎么了?”
马场赖人陡然暴怒,厉声吼道:
“风见幽香,我宰了你!”
话音未落之时,右手五指箕张,朝基斯头顶上直罩下来。
基斯狠吃一惊,右手忙将短矛举起,挡住了这一下。却觉浑身震痛,气血翻涌,登时呕出一口血来。方知马场赖人这一抓竟是拼上了性命的竭力一击。
马场赖人一招不成,又发一招。左手成掌,直往基斯胸前猛推过来,口中又作怒吼:
“风见幽香,别以为你最厉害!”
基斯心中一片茫然,实不知是何缘故,这位肉魔王竟似疯癫了一般,只朝自己拼死相攻。但值此性命攸关之时,哪来得及多想?当下大叫一声,左手抛出铁索。
那铁索在他灵力灌注之下绷得笔直,便似一根铁棒一般,迎着马场赖人掌心搠去。掌锁相交,砰地一声响间,基斯身形震动,踉跄退开几步。
眼瞧着那巨蛛口衔着马场赖人又冲过来,正欲向后纵跃躲闪,却忽觉右手中短矛上一股大力迎面拽来,身子不由自主又向前扑去。
原来马场赖人小指间生出一根银丝,正缠在基斯那支短矛之上。这时一经使力牵动,基斯便难免为之所制。马场赖人双目已盲,只耳听着基斯迎面撞来,右手食中二指轻弹,两根银丝白线如箭般飞出,直朝基斯喉颈上割去。
基斯右手短矛一翻,已将银丝割断,身子向后急纵出三丈来远,急道:
“马场大人,请罢手!我并非是那风见幽香,我是……!”
马场赖人早已疯癫成狂,哪肯听他多说一句?只是嘶声喊叫:
“风见幽香,竟敢伤我!我宰了你,我要将你的皮剥了,将你和最卑贱的猪狗缝在一起!”
喊声中,四只蛛脚已分从左右向基斯横扫过来。
基斯左闪右避,总算躲过了三只蛛脚,眼瞧着第四只直朝自己前额直搠过来,已然无可再避。只得将铁索短矛飞掷出去,裹住那只蛛脚,使力一拽,登时将那只蛛脚足尖勒断。
马场断了一足,失声痛呼,喊声更是凄厉。基斯想他神智不清,却还是月面军中长官,正要告声得罪,却惊见那断足中喷薄出不知多少银丝白线,根根都如刀锋一般,直朝自己胸前拂来。
基斯识得这是马场赖人得意的本事,寻常并不轻易出手使用。但凡用时,必要取人性命。当下不敢大意,身形一矮,就地一滚,好险避开,又道:
“马场大人,再要拼死相斗,属下也只好得罪还手了!”
马场赖人对他诸般说话全不理会,只是仰天大叫,又喊:
“风见幽香!”
喊声中,白色巨蛛那八只巨蛛尖头尽都破裂开来。无数蛛丝从中喷薄涌出,便似海浪翻滚一般,自四面八方朝基斯涌到。
基斯望见了心中生怯,止不住浑身发颤,甲胄间污血横淌。眼看逃脱不得,也只得将牙一咬,纵身飞入洪涛般的蛛丝中,双手将那铁索与短矛挥舞起来,左劈右扫,便似蛟龙翻江倒海一般。
这二人都是月面军中地位颇高的人物,要论起真实本领,终究还是数马场赖人技高一筹。如若不然,也不能跻身四大魔的末位。倘若是公平决胜,只怕基斯在他手下支撑不过二十招。
但马场赖人新近盲了眼睛,以耳代目又不及伊莉莎那般纯熟。蛛丝每每发出,总是快而不准。基斯正是占了这般便宜,才得以一时不败,甚至竟有些旗鼓相当之势。
橙在一旁见着。只觉得眼前这二人俱是月面军中的大魔头,竟然这般殊死相斗,委实是怪异至极。但听着马场赖人声声怒吼,总不离风见幽香四字。又想到入城以来所见的种种异象,心下已暗暗想道:
“看来马场赖人现在这副模样,也定是幽香小姐所为。她将马场赖人击败,却没杀死,而是如其他那些月人士兵一样,在马场赖人身上栽植了一朵软银白盏花。想来马场赖人毕竟是月面军四大魔之一,较之普通月人兵将强过太多,因而并没变成活尸,只是昏睡过去。”
“弥刚才将软银白盏花摘下,马场赖人便由此苏醒。瞧他双目已盲,更兼神智受损,只想要找幽香小姐报仇,只怕无论遇着谁也都会当作了幽香小姐,恨不得杀之而后快。基斯先前想要杀弥,却误伤了他身下那只蜘蛛,那自然是万万不肯放过了。”
又想道:
“幽香小姐曾说过,那软银白盏花寻常并无毒性,唯有以高手以自身妖力灵力作土栽培,才能长大有毒。我先前只怕是蓝大人被月面军擒住,充作了花肥,没料到充作花肥竟是月面军的肉魔王。”
她正想时,瞧见弥右手持剑,左手捧着那软银白盏花跑了过来,口中喊道:
“橙,快看,我将解药采回来了。”
橙忙道:
“快,快给橙大人和伊莉莎姊姊服下。”
弥听了橙的吩咐,便要将软银白盏花分作两半,喂给橙和伊莉莎服用。
基斯那边激斗正酣,听了二人对话,百忙中却也抽出空来,出声喊道:
“快、快住手!”
这时乌云蔽空,细雨飘落,大殿上便只有软银白盏花所发出的一点淡淡荧光。基斯借此微光得以目能视物,才侥幸能与马场赖人相持至今,若是连这点光亮也没了,后果如何,委实不敢想象。
他心中焦虑,稍有分神,便又有一缕蛛丝朝他迎面拂来。
基斯吃那一惊,急将身子一扭,避开面门,肩头却遭拂中。他侧眼瞧着自己肩上甲胄尽都碎裂,血肉也大片剥离开来,几可见骨。再看马场赖人攻势如怒涛狂潮一般,蛛丝层层卷到,双手掌拍爪击不断,心中只是叫苦。只得强打精神,尽力招架,再不敢分神说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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